埃舍尔的很多绘画作品,都有一个共同点特点,那就是“怪圈”。
比如这幅我最欣赏埃舍尔的画作《美洲鳄》:
画面中央是埃舍尔的速写本,被一本达尔文的《物种起源》和一个多面体模型压着,速写本上画着美洲鳄的平面镶嵌图案;那些不安分的美洲鳄居然从速写本的纸片中挣扎着爬了出来,先从头——到大部分身体——再到全部身体,美洲鳄完成了从二维平面到三维立体的转化;它们顺着《物种起源》、三角板和多面体爬行,爬过一本打开的《圣经》;然后,嘲笑般地喷出一股烟,再从烟盒上跳下,把头部钻回到速写本的纸中,又逐渐恢复成平面二维图形,完成了一次奇异之旅;不断有新的二维平面美洲鳄从速写本中爬出,成为三维立体的美洲鳄,同时,又不断有三维立体的美洲鳄爬进速写本恢复成二维平面美洲鳄,如此周而复始不断循环,就形成了一个“美洲鳄”的命运“怪圈”,——它们注定要这样永生永世地爬下去,始终逃脱不了命运“怪圈”的摆弄!
又比如这幅享有盛名的画作《互绘的手》:
画面上有两只正在执笔画画的手,右手正在仔细地描绘左手的衣袖,并且很快就可以画完;与此同时,左手也正在执笔异常仔细地描绘右手,并且也刚好处于快要结束的位置。画面戛然而止,把无限的疑惑留给我们,究竟是左手画右手,还是右手画左手?根本无法分辨清楚。两只手立体感十足,非常逼真、生动,就连两只手上的皱纹也表现得栩栩如生,一只手仿佛就是另一只手的“镜像”。就在这样一幅画上,荒谬与真实、可能与不可能交织在一起,使画面充满了思辨的意味,带出了值得深思的问题:究竟谁画出了谁?谁是起点?谁是终点?谁是真理?谁是谬误?实际上陷入了一种“先有鸡还是先有蛋”的“逻辑怪圈”,——“没有鸡哪来的蛋?没有蛋哪来的鸡?”
再来看《莫比乌斯带·红蚁》,绝对是一幅寓意深刻、值得反复品味的杰作:
几只蚂蚁忙忙碌碌地在“莫比乌斯带”上爬行,做为“二维生物”,它们并不知道“莫比乌斯带”是一条扭曲的、只有一个面的封闭曲面,它们不需要越过纸条的边缘(边界),就可以爬遍整条“莫比乌斯带”,然而,却永远也爬不出这条有限的“莫比乌斯带怪圈”!
如果说,《美洲鳄》中的“怪圈”只是一种通过绘画“虚拟”出来的“怪圈”,而《互绘的手》中的“怪圈”是一种思维上的“逻辑怪圈”,那么《红蚁》中的“怪圈”就是一种切切实实存在于客观物质世界中的“怪圈”。
蚂蚁之所以永远爬不出“莫比乌斯带怪圈”,是被其本身的“二维”性质所局限,——“二维生物”局限在它所生存的二维空间,无法理解、也不可能穿越近在咫尺的三维空间,终其一生只能在封闭的、有限的二维空间内活动。当我们以“三维生物”的优越性、居高临下嘲笑蚂蚁的无知与卑贱时,也应该警醒“三维生物”难道就没有局限吗?我们会不会也生活在某个“怪圈”中而未知未觉?说不定就有更高级的“高维生物”,正在像我们盯着蚂蚁一样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!
“莫比乌斯带”是埃舍尔钟爱的主题之一,他曾多次以“莫比乌斯带”为基本元素来创作绘画作品,《宿命》就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幅:
一队黑鱼与一队白鹅各自沿着“双莫比乌斯带”飞行,在交叉点处相遇,黑鱼一口咬住了白鹅,……,它们都逃不出“莫比乌斯带怪圈”的魔力,注定一个“去咬”、一个“被咬”,永无止境一直这样下去,这就是它们的“宿命”!
再仔细看,你会发现:画面中黑鱼与白鹅是互为“背景”、相互“依存”的,也就是说“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”,黑鱼咬住了白鹅其实也就是咬住了自己!
埃舍尔的名作《阶梯》(又名《升与降》)中,所出现的又是另一种“怪圈”:
两队僧侣在修道院楼顶上,沿着同一条阶梯相向而行,一队沿着顺时针方向转圈,不停地爬楼;另一队沿着逆时针方向转圈,不停地下楼;两队都在同一个阶梯上转圈,一队不断地上、上、上、……,另一队不断地下、下、下、……,永无休止地绕着“怪圈”不断上上下下,最终仍然回到原来的出发点!埃舍尔显然是以此来嘲讽那些毫无意义日夜修行的僧侣们,埃舍尔来自荷兰,他这幅作品的创作思想有个文化源头,那就是荷兰民谚“僧人的劳动”,意即“无效的劳动”。除了这一点,埃舍尔这幅画更深层次的寓意,读者不妨琢磨琢磨。
这样奇特的“怪圈”在现实中并不存在,但埃舍尔却用绘画实现了这种看似可能的“不可能”,我们不妨称之为“视幻觉怪圈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