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现在的年轻人,不少人稀里糊涂误以为“七夕”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,其实大谬;有诗为证:元宵节才是中国真正的情人节!
古时候,一年到头只有元宵,上至“官府”下至“祠堂”,才允许普通百姓通宵达旦狂欢,对于那些平日里深受礼教束缚的妇女,难得一年一次可以“放飞自我”,也为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提供了浪漫邂逅的机遇,于是便催生出许许多多或甜蜜或苦涩的爱情故事。中国历代诗词歌赋中,不少流芳千古的元宵“情诗”,就描写了这些爱情故事。
最早的一首元宵“情诗”,当属唐朝卢照邻的《十五夜观灯》:
锦里开芳宴,兰红艳早年。
缛彩遥分地,繁光远缀天。
接汉疑星落,依楼似月悬。
别有千金笑,来映九枝前。
远处的灯光恍若点点繁星坠地,靠楼的光亮好像明月高悬,只愿赏灯的男男女女,此去经年灯下依旧笑靥如花,——让人不由地感叹一见钟情的短暂与珍贵。
大名鼎鼎的宋朝大文豪欧阳修的《生查子·元夕》,恐怕是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元宵“情诗”了:
去年元夜时,花市灯如昼。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
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。不见去年人,泪湿青衫袖。
上下两阙,物是人非,抒发出有情人的思念之苦,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更是成了千古名句。
人说元曲中“称绝”的作品,都仿效此作而来,明代徐士俊《古今词统》就有“元曲之称绝者,不过得此法。”
“去年”与“今日”强烈的对比,时节相同而情致早已不同,不同时空的场景交织,从如昼灯市到月上柳梢,光线由明变暗,心情由喜而悲,让人痛彻心扉的爱情悲剧……:寥寥数语,产生出巨大的情感波澜,“月到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”也因此成为传世佳句。
著名的南宋女词人李清照的《永遇乐》“情”也别具一格,与元宵节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:
落日熔金,暮云合璧,人在何处?
染柳烟浓,吹梅笛怨,春意知几许?
元宵佳节,融和天气,次第岂无风雨?
来相召,香车宝马,谢他酒朋诗侣。
中州盛日,闺门多暇,记得偏重三五。
铺翠冠儿、捻金雪柳,簇带争济楚。
如今憔悴,风鬟雾鬓,怕见夜间出去。
不如向、帘儿底下,听人笑语。
无论元宵节天气多好、景色多么优美、场面多么热闹、朋友多么热情,李清照也不愿意随朋友们出去,为什么?内心孤独!只能借口“如今憔悴,风鬟雾鬓,怕见夜间出去。”其实是触景生情:看着眼前情景,感受着节日氛围,就不禁想起过去东京汴梁的元宵欢乐时光,现在却天涯沦落,朋友元宵团聚,越热闹、越欢快,她内心的孤独与悲伤就越沉重。本是一个热爱生活、喜欢热闹的人,现在却因为内心的孤独而谢绝出游,最后不得不自嘲说:“不如向、帘儿底下,听人笑语”!
元宵古诗词中写得最好的“情诗”,当推南宋大词人辛弃疾的《青玉案·元夕》,可谓千古绝唱,至今无人超越:
东风夜放花千树,更吹落,星如雨。宝马雕车香满路,风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。
蛾儿雪柳黄金缕,笑语盈盈暗香去。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
上阙似乎在渲染元宵之夜热闹非凡,其实是为下阙“众里寻他千百度”做铺垫,作者并不是来赏灯、看热闹的,而是来“寻他”,越是热闹、人头攒动、鱼龙混杂,“寻他”越难,所以才有“千百度”的曲折与苦恼。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,突然峰回路转,“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”突然发现“那人”的那一刹那,悲喜交加涌上心头。
词中的“他”,可以理解为“亲人”或“朋友”、也可以理解为“情人”,总之在辛弃疾心目中一定非常重要,才会“众里寻他千百度”;也可以把“他”理解为一种诗人苦苦追求的文学灵感、文学意境,一旦豁然开朗,则必石破惊天!
清末大家王国维谈治学三境界时说:“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,必经过三种之境界:‘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’。此第一境也。‘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’此第二境也。‘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’。此第三境也。”
明朝多情“江南第一才子”唐寅(唐伯虎),亦曾赋诗《元宵》:
有灯无月不误人,有月无灯不算春。
春到人间人似玉,灯烧月下月似银。
满街珠翠游春女,沸地笙歌赛社神。
不展芳樽开口笑,如何消得此良辰。
此诗的点睛之处“不展芳樽开口笑,如何消得此良辰。”似含蓄非含蓄,有如唐寅笔下的怀春仕女图。
明末才女李翠微之作《正宫·山渔灯犯·元宵艳曲》也是“情诗”:
灯如昼,人如蚁,总为赏元宵,
妆点出锦天绣地,抵多少闹嚷嚷笙歌喧沸,
试问取今夕是何夕。
这相逢忒煞奇,轻轻说与他,笑声更低。
虽则是灯影堪遮掩,也要虑露容光惹是非。
爱煞你,果倾城婉丽,
害相思,经今日久,甫得效于飞。
此曲描述了一对有情人在元宵节甜蜜幽会的情景,尤其是女子表白得大胆与热烈。李翠微是“闯王”李自成的女儿,这更给她笔下的元宵节增添了一种神奇浪漫的色彩。
提到古诗词中的“情诗”,绝不能不提纳兰性德。纳兰性德的《台城路·上元》在诸多元宵“情诗”中也堪称一流:
阑珊火树鱼龙舞,望中宝钗楼远。
靺鞨余红,琉璃剩碧,待嘱花归缓缓。
寒轻漏浅。正乍敛烟霏,陨星如箭。
旧事惊心,一双莲影藕丝断。
莫恨流年逝水,恨销残蝶粉,韶光忒贱。
细语吹香,暗尘笼鬓,都逐晓风零乱。
阑干敲遍。问帘底纤纤,甚时重见。
不解相思,月华今夜满。
纳兰性德,叶赫那拉氏,字容若,清朝重臣纳兰明珠的长子;自幼饱读诗书,文武兼修,词风清丽婉约。顾贞观曾言“容若天资超逸,悠然尘外,所为乐府小令,婉丽凄清,使读者哀乐不知所主,如听中宵梵呗,先凄惋而后喜悦。容若词一种凄忱处,令人不能卒读,人言愁,我始欲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