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现代化的喧嚣和浮躁之下，女性到底拥有多少对生活和婚姻的把握意识与能力？她们跌宕起伏的命运，是天定？是家定？是自己定？

——题记（摘自诗想者《打金枝》简介）

       阿袁的长篇小说《打金枝》由三个各自独立又相互衔接的中篇组成，分别讲述了苏家弄米家三姐妹米红、米青与米白的婚姻与幸福的故事。

       米红天生漂亮、又懂打扮，苏家弄所有少男为之倾心，但米红从小娇生惯养、好吃懒做、自诩为“娘娘命”，挑三拣四，最终嫁给了贼眉鼠眼的富二代俞木，享受了几天“饭来张口衣来伸手”的富贵生活；不料米红未能生育，加之后来被“莲昌堂”黄大夫勾引失去节操，名声败坏，富二代又寻得新欢，米红被迫离婚、扫地出门，从此便沉溺麻将与若即若离、若有若无的风流韵事。

       老二米青从小酷爱读书、向往“两耳不闻窗外事、一心只读圣贤书”，与苏家弄浮生格格不入，考上北京某师范大学，成为苏家弄女状元，并留校任教；后来与一位同样嗜书如命的同事、文学博士汤亥生结婚，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、谈不上情投意合，倒也“臭味相投”般配，俩人都不爱做饭只爱读书，厨房常年炊烟不起，洗手间亦成书房，平日只吃食堂，偶尔外出吃顿“大餐”，“书海遨游、波澜不惊”，小日子也还甜甜蜜蜜。

       小妹米白，相貌平平、性情中庸、笨手笨脚、缺少心眼，尤其不爱读书，父亲老米感叹“朽木不可雕也”；读书读不下去，缀学回家跟母亲朱凤珍学裁缝，后与母亲的徒弟、裁缝店的伙计三保结婚，三保做了上门女婿，过上了平平淡淡、再普通不过的小市民生活。其实米白从小就有个真心实意的追求者苏茂盛，——也是苏家弄的“榜眼”，米白却对苏茂盛的暗恋浑然不觉；而三保本来喜欢米红，可惜米红却看不上三保；三保在米红的面前，习惯了逆来顺受的沉默，但以沉默的方式，捍卫了一个男人的自尊。

       三姐妹，三种不同性格、三种不同婚姻、三种不同的“幸福”：

       米红虽然绯闻缠身，但并非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，她有一种“孤芳自赏”的骄傲，美丽、聪慧，却在母亲朱凤珍的“谆谆教导”之下，自恃“娘娘命”，不肖于以“文化”或“一技”充实、提高自己，好吃懒做、目空一切、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。她眼中的幸福就是“饭来张口衣来伸手”、让男人围着自己团团转，直到离婚回娘家生活，她依然我行我素，期盼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；她很享受那种有人垂涎、有人嫉妒、有人鄙视、有人好奇、有人暗恋的感觉，沉溺于自欺欺人虚幻的“幸福”之中不能自拔。

       米青不谙世事，十足的书呆子，活脱脱“一箪食一瓢饮，居陋巷而不改其乐”现实版的颜回，从小只在读书中追求快乐与幸福，她眼中的幸福非常简单，就是阅读中诗意般的栖息；然而米青并不懦弱，敢于反抗姐姐米红恃强凌弱、甚至反抗母亲的不公，有一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执着。米青身上有作者阿袁的影子，——阿袁也有一个漂亮的、从小喜欢欺负妹妹的姐姐、阿袁也从小嗜书如命、也考上师范大学、后来在大学工作、阿袁老公也是博士，正因为如此，米青的朴素幸福观其实就是阿袁的幸福观。

       至于米白，无论是自觉或不自觉，似乎并没有明确的幸福观，丰衣足食也好、温饱度日也罢，她都浑浑噩噩无所追求。三姐妹中，她的相貌最差、地位最低，对谁都差不多“逆来顺受”，周围的人甚至父母都瞧不起她，她也没有丝毫自卑，依然乐乐呵呵。不过，“哈（儍）人有哈（儍）福”：嫁了一个知冷知热、手艺精湛、事业小成的老公，又生了一对人见人爱的双胞胎，还一直有人暗恋。米白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，其实很多女人也都过上了，却如米白“身在福中不知福”。

       作者阿袁在谈到《打金枝》的创作时说：“我一直思考女人与幸福人生的问题。什么样的女人，才可能获得一种幸福人生。米红、米青、米白三姐妹的人生和情感婚姻是我思考的结果。”“一个女人，一辈子只当女人能不能抵达幸福？像米红那样，有女人的自觉，不，是美人的自觉，好像不能，……”“那超越女人意识呢？如米青那样，按说也不能——米青在我原来的构思里，也是没有抵达幸福人生的，但写着写着，我到底不忍了，……”作者并没有直接谈及米白，米白的幸福显然不是作者本身的追求、却是很多女性的现实、也是更多底层女性的梦想。

       《打金枝》中，阿袁笔下的爱情与婚姻，其实不止米红、米青与米白三条主线，交织在三条主线上的旁支细末还不少，但不幸与浑噩者居多：米家三姐妹的父亲老米，一个当地小有名气的中学教师，出身书香门第、也想“吾心向明月，汉唐清风扬”，奈何阴差阳错，娶了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土裁缝朱凤珍，朱凤珍一生得意、老米却谈不上幸福与不幸福；三姐妹的老奶奶，丈夫据说年轻时床上“功夫”过火，导致阳衰而早逝，害得老奶奶守了大半辈子活寡。家境贫穷的帅哥陈吉安，一心追求校花米红，偏偏被当电灯泡的同学苏丽丽，巧施诡计，两人走到一起，后来陈吉安发达了，米红后悔不迭。苏家弄“榜眼”苏茂盛，从小暗恋同学米白，无奈没有勇气真情相告，不得已娶了丑同事顾美丽，傻乎乎的米白，始终不知内情；单相思的苏茂盛每每有意无意制造机会与米白相逢，可叹米白还不知情，依旧只是笑嘻嘻仅仅打个招呼，苏茂盛只好始终压抑内心的爱恋，板着脸，仿佛没有看见、一脸严肃地走过；顾美丽不择手段、如愿以偿成了大家羡慕的“苏夫人”，却不得不提心吊胆、时时提防并不真心爱她的苏茂盛……，悲哀呀！

       苏家三姐妹的不同性格是什么造成的呢？有天生的成份，但更重要的是后天的教育、特别是家庭教育。

       米红“命相好”、“娘娘命”，是巷口卖酒酿汤圆、兼看相算命的老娥说的，米红母亲朱凤珍迷信老娥，从小就把米红当作金枝玉叶的娘娘，尽其所能娇生惯养，巴望米红将来能嫁个“皇亲国戚”或者至少“豪门”；米红也从小知道自己“娘娘命”，好吃懒做以为理所当然，心思全用在穿着打扮与争风吃醋上，勉强混了个职高毕业便待在家里“啃老”、待价而沽，……；米红的机遇其实不错、追求者众多，只不过嫌贫爱富选择了富二代俞木，……。应该说，是米红的母亲与她自己亲手造成了她的婚姻悲剧，更可悲的是，她并没有从悲剧中清醒过来。

       米青头上生了“反旋”，被老娥说成“拗命”；手指又有四个“螺”，被老娥说是“卖麻布的命”，所以从小不受母亲待见；但米青酷爱读书，父亲老米认为是继承了米家书香门第传统，一直对她关爱有加；米青也争气，考上了北京的师范大学，成了苏家弄的状元。米青向往的幸福，就是阅读中的精神享受，以至择偶也把“爱好读书”放在首位，竟也找到了志同道合者。虽然在母亲眼里，门口贴一副对联就出嫁实在有点可怜兮兮，然而米青却自得其乐。事实上，米青是成功的，也是幸福的，她的成功与幸福，无疑归结于文化底蕴与坚持不懈的性格。

       米白呢？苏家三姐妹中最孬的一个，没有米红长得好，也没有米青会读书，但心地善良、性格温顺、与世无争，母亲看不上，父亲认为“朽木不可雕”，却偏偏过上了虽然平淡还算甜蜜的小日子，别人眼里她是幸福的，米白自己也心满意足。不过，说实在的，米白的命运，偶然的因素太多，只能用“哈（儍）人有哈（儍）福”解释。如果作者不是在有意无意地宣扬“宿命论”，那就是在暗喻那些“身在福中不知福”的女性了。